地價飛升對布爾岡酒區發展的窒礙

布爾岡的一些莊園特別值錢就是讓部份人苦惱。醉客要非預算無上限者，喝不著價錢高昂的佳釀，總可以退而求次，一樣可以嚐到真正的布爾岡味道，最感頭疼的人，可能就是快要繼承家族莊園的小酒農。

跟《法國葡萄酒直送》有數年合作的Ghislain Kohut酒莊，在瑪珊妮Marsannay和鄰近鄉村都擁有不少葡萄園，除此以外，他家亦擁有兩個特級園Grand Cru細小的地塊，分別就是俗稱「牙擦蘇」的艾雪素Echezeaux和大-艾雪素Grands Echezeaux，提到這兩片名田裡的田產，他會淡然一句，是早前母親娘家的贈禮，「那個年代，就是特級園也不怎麼值錢」。

頂級莊園以天價易手

近年頂級莊園以天價易手的事例屢見不鮮，這個看似在一般愛酒人心目中茶餘飯後的談資，也許就會動搖到布爾岡酒區的核心。

在法國的酒界裡，基本的紋理結構長期以來都是小規模的農戶所主導的，他們有部份是只耕不釀的純粹農耕者，也有既耕又釀的酒農，當然也有集團式的大小酒商。法國農業部於2017年夥同波爾多大學做了一個研究，報告指出法國酒區只佔全國約三個百分點的耕地，但農戶數目就高達85,000個，佔全法國農戶數目的二十個百分點，為鄉郊地區提供了紥實的工作機會和條件。

按布爾岡葡萄酒協會BIVB的估算，布爾岡的每個生產戶平均約有耕地6.51公頃，這個數字低於上述研究所指，法國酒區的整體平均數之9.16公頃。

誠然，按布爾岡酒商聯會的相關統計，大酒商的綜合年產量可能要略高於自耕自釀小酒莊的總和，但大酒商都無可避免地要跟小農戶購入葡萄原材料或熟成至不同階段的酒，再完成陳釀入瓶銷售，所以就是在酒商的生產鏈中，獨立葡萄種植戶都佔有重要的一席位。

布爾岡酒區田園業權分散

熟悉布爾岡酒區發展歷史的人都會知道，布爾岡酒區的田園業權，通常都是相當分散的，一家酒莊的根據地可以是在某一條鄉村，但其田園地塊就可以在其根據地以外的其他法定命名保護產區。

就以Philippe Naddef酒莊為例，他們的根據地是菲珊Fixin，但田園地塊至少就遍及鄰近的兩條鄉村瑪珊妮Marsannay和謝菲-香貝丹Gevrey-Chambertin，也有位於在謝菲-香貝丹，而又實際上自成一產區的特級園馬斯-香貝丹Mazis-Chambertin Grand Cru，另外加上一些離開了村莊級法定產區的大區級田園地塊，分佈區域可以很廣；類似的田產分佈，細碎的地塊，在布爾岡可算是典型。

只有約8公頃的特級園夢夏雪Montrachet 於2007年就有超過15個田園業權持有者。

做成這樣細碎田園的原因，源起當然就是18世紀末的法國大革命，原來由貴族領主和教會持有的產業經過國家拍賣而流入到民間，變成了市民的財產。之後，也是革命的後續影響，在共和國成立之初就按新憲法規定，由專家起草，並由議會通過，在19世紀初就開始實行的「法國民法典」，影響至今。

「拿破侖法典」和稅規影響至今

這個在某些時期又稱為「拿破侖法典」Code Napoléon的民法典在對於個人取得所有權的界定裡，在財產繼承一環上，就是給予所有子女都享有均分家庭資產的權利，而非由長子專享，也規定了繼承稅務，這個法典的精神，至今影響著法國和不少其他國家的社會倫理和生產。

「拿破侖法典」Code Napoléon中列明取得各類所有權的方法規定，具體包括繼承、遺囑、還債、贈與、夫妻共同財產等相關法律條文。

也是特別因為在財產繼承和均分的一點上，經過二百多年的演變，令布爾岡原來比較單一業權的田園，分散至現時的模樣。要強調的一點倒是，這個土地業權分散的現象不是布爾岡所獨有，其他法國酒區，以至部份歐洲酒區都是一致的，香檳Champagne和阿爾薩斯Alsace的酒區耕地業權就一樣很細碎，而且兩區的平均戶耕面積更低於布爾岡。

國際財團一擲千金收購頂級良田

只是，很少酒區會遇到文首提到，莊園變得特別值錢的煩惱。大約是千禧年之後的二十多年間，資本市場對布爾岡酒莊的需求變得熾熱起來，這個時間線，跟博納濟貧醫院年度慈善拍賣會在近年多次改寫拍賣紀錄不謀而合，我們在本年11月21日的文章《全球化下的布爾岡酒拍賣會》中提到，拍賣會由以往百多年以來的布爾岡酒圈小買賣，變為國際大交易，每一件拍品的競價過程，背後少不了國際資金的影子。

在過去的十多年，布爾岡頂級莊園的天價易手事件多次重寫了葡萄酒和金融新聞的標題。摩希-聖丹尼Morey-Saint-Denis的兩個頂級莊園——林貝利圍特級園Clos des Lambrays和達圍特級園Clos de Tart Grand Cru先後於2014和2017年易手，兩位新買家都是法國奢侈品巨頭，交易價沒有公開，但業內估計就高逾一億和三億歐元。

摩希-聖丹尼Morey-Saint-Denis的頂級莊園林貝利圍特級園Clos des Lambrays Grand Cru近年以天價易手，成為行內焦點。(Photo: Vinovest)

同於2017年易手的還有深耕於歌通Corton特級園產區的Bonneau du Martray酒莊，交易價同樣沒有公開，但業界估計又是億歐元計的交易，買家是美國富豪Stan Kroenke，納柏大名莊嘯鷹Screaming Eagle主人，亦是不少球會班主，包括英國知名球會阿仙奴。

Domaine Bonneau du Martray於2017年易手，買家是美國富豪Stan Kroenke，納柏大名莊嘯鷹Screaming Eagle主人。

去年，奢侈品巨頭再度闊綽出手，從阿洛斯-歌通Aloxe-Corton的Poisot酒莊購入總數1.3公頃的頂級園，作價就高達1550萬歐元。

頂級莊園價值飛升

法國政府農業部組織下有一個簡稱SAFER的機構，負責鄉郊土地的治理，兼任審查農村土地轉讓事宜，對炒賣地皮十分警愓，可以叫停交易，以盡可能保證農耕地由農戶持有和負責生產；就在不久的七、八年前，SAFER估計布爾岡的頂級園，每公頃估值只是400萬歐元，現在依近年高調的交易去推斷，看來是遠高於此。

在一個偏短的時段裡，莊園價值飛升，對小小的種植戶和酒農反而帶來了極大的經濟壓力，這是因為在法國，家庭中的繼承和轉贈財產等方面都需繳納稅款，累進式的最高稅率高達45個百分點，數以百萬以至千萬歐元計的承繼稅項比比皆是，這樣令到現金不足應付的小戶，要麼負債維持祖業，要麼賣掉部份莊園，首先失去的，往往是有價有市的優質田園，假以時日，布爾岡最優秀的田園，可能就會逐漸轉到大財團和國際富豪之手，那就無異於世上許多的酒區。

至於，法國社會也有同情小農戶和企業的呼聲，可能促使法國政府修訂一些對小農戶友善的政策，盡可能保持著布爾岡酒區的傳統面貌和紋理；只是，一旦國際資金進駐，資產有價，要維持一區的傳統，就很考驗政府的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