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岡氣候密碼

布爾岡葡萄酒協會BIVB在最近一期供葡萄酒分銷商的通訊中概括了今年布爾岡酒區初步的秋收，謂今年的收成早於8月18日就開始，最後就在大約9月20日結束，收穫量要比大失收的2024年好，但就略為不及2023，更不要說大豐收的2022了，至於潛質？協會是業界組織，自然唱好。

大小酒莊、酒評家或消費者是否認同，可能又是另一回事，不同群體又會否閙意見，唯有拭目以待。

我們常說，喝一瓶葡萄酒，不全是當下的好喝與否，好不好味當然重要，但恐怕不是飲酒體驗的全部。葡萄酒跟許多涉及工藝釀造熟成的酒品不同，它將一個年份，一個地區的特色裝入瓶子中，持續發展，假以時日，讓人們去發掘探索，任何人開一瓶稍有年份的酒，都可能會想起那個年頭的往事，以及一路以來的發展經歷，正如沒有兩個人的經歷是一樣的，也沒有兩瓶酒的發展是完全相同的。

年輕人飲老酒，最好懷著一顆感恩之心，感謝天地的賜予，感謝可能已經老去的釀酒人的付出，感謝自己擁有的一切，以至所在地，物流發達，商品自由進出，要買任何酒品，彷彿都在彈指之間。

又再想想看，葡萄酒將一個時代的氣候狀況，用密碼埋藏起來，讓氣候變化，並不停留在氣象學者和相關科學家的小圈子研討會中，而是走入廳堂，登上餐桌，在人們拔起瓶塞之後，這個一度隱藏著的密碼變成一系列刺激感官的元素，讓有幸一嚐該酒者可以緬懷一下世界之變。

2014年對博納丘旺尼Volnay來說並不特別友好，葡萄坐果期間受害於冰雹，產量受限。這個在九月份採收的年份算是近十多年一個較清涼和典雅者，紅白酒都有很好的平衡。此2014年Volnay Robardelles飲於2016年，地點是旺尼鄰鄉蒙泰利Monthelie的度假屋。

記得2003年，又一次往布爾岡去，八月底，二十六、七號左右，開車到達產區，一路以來，感覺田園間異常寧靜，完全沒有酒農們在準備收成或正在收成的熱閙，住進普里尼-夢夏雪Puligny-Montrachet一家多次入住的民宿中，相熟的民宿主人就說，這一年的收成很早，八月底就採收完畢，所以田園間那時就再沒有甚麼事發生了。

後來看法國的葡萄酒專刊，顯眼的封面標題寫著2003是「火年」，怪不得葡萄早收。近年氣候暖化之說多少有點讓聽者思想疲勞，作為一個話題，它似乎已由一個時髦的話題變得不再時髦了，雖然「熱浪」照舊逼人，且猶有過人，但法國當年八月的連續十六天熱浪，以及最熱夏天的記錄，至今未破。

那一年，當然是極端，但深思一下，每一年，何嘗不是獨特？

對布爾岡酒農來說，2004年是一個很麻煩的年份，葡萄生長周期多雨，因而多病菌侵擾，酒農得加倍進行維護工作，冰雹也有不少，所以，在這個艱難的年份釀成的好酒，就被譽為酒農之酒，是他們要加倍努力才換來的酒質。此酒飲於2014年，地點是西班牙加泰隆尼的餐廳Villa Mas。

布爾岡是一個獨特而又觸目的產區，它每年的葡萄收成，都分區分階段受酒評家和愛好者所關注，在今年的八月底九月初，不少愛酒人，無論居地，就在追蹤博主網紅的每日更新，就好像人們追看電視劇集一樣，其他酒區很少受到同等程度的關顧。

布爾岡全區的葡萄品種至少有十多隻，但兩個主要品種莎當妮Chardonnay和黑皮諾Pinot Noir就佔了90個百分點以上的種植面積，雖然近年阿里哥特Aligoté有個小復興勢頭，但就只有低個位數的百分佔比。這個酒區的獨特性，在於採用單一品種造酒，一個品種稍有差池，也得硬著頭皮去釀造，沒有協調不同品種去釀酒的方便或麻煩，所以比不少傳統不同品種混釀的產區，可能更易表現年份特色。

今年布爾岡的秋收期始於八月中是偏早，而接近五個星期的收成則是偏長，農作生長有時，大自然威力無窮，得順其自然，很多時人力不容易左右。

在布爾岡，莎當妮往往是較遲採收的葡萄品種，但也視乎子產區和田園座向。(Photo: Michel Naddef)

籠統地說，在三個主要的布爾岡葡萄品種中，最先成熟可以採收的是阿里哥特，次為黑皮諾，最後是莎當妮。然而，這是布爾岡，任何陳述都要加上一個「風土」注腳，例如地處較北、氣候較清涼的產區，葡萄整體的成熟進程會較滯後，就會遲收，同理，地勢較高或日照略有不足的田園，就算是同處一個小鄉村中也會遲收。

人們常說的氣候暖化又好，極端天氣也罷，在對葡萄種植和釀酒的影響方面，除了是壓縮葡萄的成熟周期，讓採收可能提前之外，就是乾旱天氣不利產量，這是葡萄種植戶所懼的，生計悠關，同時，乾旱天氣也會對葡萄皮的厚薄帶來影響，改變諸如酒色觀感和單寧口感等多個方面。

因此，酒莊負責人和葡萄農都會說，在葡萄生長期的坐果階段，適量的降雨是有利的，近年則是偏低雨量，對根部未充份發達的年輕葡萄藤是一個大挑戰。反之，下雨太多，特別是連續陰雨，就會誘發田園間的細菌滋生，這點對所處陰冷和通風不佳的田園尤為不利。

布爾岡酒區是傳統概念上的邊沿酒區，要非天時地利人和，實在不易有酒評家所謂的優秀年份。今年偏熱偏乾燥是一個客觀因素，不少酒莊傳來的初步訊息，是紅酒的色澤會偏深，令人想起2020和2022年，至於在不少地區，收成期間遇有雷雨又是一個客觀因素，至令一些酒莊得要推遲三兩天的採收進程，此舉多會讓潛在酒精度略減，同時也許又會讓葡萄的成熟度更進一步，改變一下酒味口感。

2025年偏熱偏乾燥，紅酒的色澤會偏深 (Photo: Michel Naddef)

當所有因素集結在一起之後，究竟會對布爾岡酒帶來甚麼影響只有天曉得；不過，只要對個人口味，那管甚麼酒協酒莊或酒評一家之言，每一個年份都暗藏密碼，都可以是優選，看得透切的話，說不定更能多添一份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