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土之實說布爾岡基爾瑪Les Climats de Bourgogne

上網查一查資料，搜索一下諸如「布爾岡climats」的條目，都會出現1247這個數字。

這個數字無疑不是一個布爾岡基爾瑪climats的總數，愛酒人隨便到布爾岡任何一個子分區走走看，總會讓其懷疑，這個數字遠遠低估了布爾岡葡萄酒產區的基爾瑪數。究竟為何會有這樣的一個誤會，容後再說，先來搞清楚，何謂基爾瑪。

Climat一字，發展至今，可以算是布爾岡酒的核心，但它本來就是一個意義隨著時代而改變的字詞。文字是靈動和富於變化的，看一段文字，總得要點歷史背景資料才成。

根據《歷史》網站l’Histoire所載，法文陽性名詞le climat最早見於12世紀，早期的意思關係到斜面、緯度和地區，後來才發展到包含溫度、雨量、風向、大氣濕度等元素，從植群反映出來的一個地域面貌特色，不錯，那就是氣候，同英文climate就是同一個意思。

至於作為酒業詞彙，特別是布爾岡酒的詞彙，就要去到16世紀的布爾岡，按布爾岡有關方面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布爾岡葡萄園基爾瑪」Les Climats du vignoble de Bourgogne申請作為「世界遺產」時提供的資料，在那個後中世紀時代，一個基爾瑪un climat，其實就是一個「地塊」un lieu-dit的意思，這個地塊，亦可視作區域，有時也會譯作「略地」。

之後，又過了大約一個世紀的時間，基爾瑪就成為一個清晰界定的地塊，並同時反映該地塊上的土壤、日照、氣溫、風向等大小氣候因素之外，另加諸如教會和貴族的影響，以及農耕習慣和葡萄選種等人文歷史元素，那其實就有點「風土」terroir的意思。

風土和基爾瑪的不同，就是一虛一實，一個抽象，一個具體。

風土是一個看不到、觸不及的概念，而基爾瑪就是一個具體、經驗的實體，在一個基爾瑪裡面，各種元素共冶一爐而對葡萄風味帶來影響，一個基爾瑪是有形有界的，看得見、觸得到。

風土有點似我們中國人說的風水吧，風水有仰觀天象，俯察地理的意思，本是探求人與自然的關係，複雜而抽象，是一個概念，至於具體表現就可能是一處宅邸或其他建築物，又或一個區域的格局，好是風水，歹是風水，好歹是風水，一個基爾瑪可以有優秀的風土，也可以有缺失的風土，好壞都是風土。

布爾岡的基爾瑪通常都是帶有名字的，不少名字本來就帶有地理和地質特徵，例如Val是谷地；Mont是山丘，凸為丘；Combe是溝壑，凹為壑；Crêt就是禿丘，那兒通常表層泥土較淺，底石外露；與樹林為鄰的叫做Bois；Meix就是靠近民舍的院子，以前說不定可能種著花卉和香草；Gravières的田園在泥土間通常夾有大一點的石頭，Cailleret就夾著小一點的碎石，Baudines就是秃頂的意思，加點想像的話，看著都有濃濃礦物味。

Domaine Ninot的浩怡村紅酒略地「吉廉園」Rully Le Meix Guillaume就是位於酒莊附近的一個田園。

Clos很常見，也多人認識，那些都是築有矮牆的田園，通常就譯作圍；動植物種也經常出現，鷓鴣Perdrix和狐狸Renard廣泛分布，Epenots是一類帶棘的短叢，也不少浮現。

位於玻瑪Pommard的一級園Grand Clos des Epenots中的Epenots意思是帶棘的短叢。(Photo: Michel Joly)

人名也是常有的，例如鼎鼎大名的羅曼尼-康蒂特級園Romanée-Conti Grand Cru就是同一位叫康蒂的王子有關，而香貝丹特級園 Chambertin Grand Cru，就是Champ de Bertin之略，一位稱為Bertin者的田園；位於美居希Mercurey的一級田Clos des Montaigus也是一例，Montaigu是中世紀的一個貴族名。至於叫做de Roy和de Roi就是皇家田產，應該不會是很不濟的莊園吧！

羅曼尼-康蒂特級園Romanée-Conti Grand Cru是築有矮牆的田園之一，儘管這是價值不菲的基爾瑪，遊人仍是可以自由進入。(Photo: Berkeley & Stuart)

說回為何話1247個基爾瑪數是一個極度低估的數字。今年2025年是「布爾岡葡萄園基爾瑪」Les Climats du vignoble de Bourgogne登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的第十個年頭；就在這篇文章發表的這一天，即七月四日，在博納丘Côte de Beaune的白酒名鄉普里尼-夢夏雪Puligny-Montrachet會有一個盛大的慶祝活動。

2025年是「布爾岡葡萄園基爾瑪」Les Climats du vignoble de Bourgogne入遺十周年，當地會有超過80場活動，包括展覽、品酒、葡萄園漫步、導賞等。

低估之因，是這個「世界遺產」項目，其實不是整個布爾岡酒區的項目。一個地區的文化遺產如要申遺，就先得立項，在合約精神和法律約束下要清晰界定，不是約定俗成的項目，而是清楚列明所包括和所不包括的範疇，所以，當有關方面在十多年前開始立項時，就將這個項目集中在夜丘Côte de Nuits和博納丘的產區去。

看項目地圖，甚至上夜丘和上博納丘的基爾瑪，似乎也不包括在內。另外，在法文和英文版本較詳細的解釋中，都提到項目中共有1247個基爾瑪。

地圖上綠色部份是上夜丘和上博納丘，並不包括在「世界遺產」項目中。

成功登錄之後，在「世界遺產」的專頁裡的中文簡介中提到：

「這項文化遺產包括兩個部份，一個是博納鎮和與之相關的葡萄園、酒廠和村莊，它們共同體現了商業層面和生產體系；另一個是第戎的傳統市中心，它代表了促使氣候劃分體制形成的政治管理層面。這片文化遺產地突出呈現了自中世紀前期發展起來的葡萄種植業和葡萄酒生產業。」

問題是，自從這個「世界遺產」登錄之後，申遺組和教科文組織就似乎在不經意間散布著關於基爾瑪climats的虛假訊息，至少，經常見不同的單位二次創作，斷章取義，就經常出現了1247這個數字。

這個數字，看來是不包括上夜丘和上博納丘的田園之外，也肯定排除了約納省Yonne眾酒區、沙蒂雍尼Châtillonnais、夏隆內丘Côte Chalonnaise和馬貢Mâconnais等諸多產區的田園基爾瑪。布爾岡酒區究竟有多少個基爾瑪，似乎沒有誰能說個清楚，但上萬之數應該是一個保守的估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