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有因：歷史作為風土的一個因素

很快就要到法國國慶日la fête nationale française，七月十四日，讀過法國歷史的人大概都知道，那是紀念1789年當日巴黎人攻佔了象徵法國封建專制的巴士底監獄。對許多人來說，歷史沉悶，要記著日子，人物甚麼的，要是這樣去想的話，可能會錯了重點。

你以為歷史都是過去的麼？其實它影響著我們的現在與未來，同時也影響著一區葡萄酒的口感。

學酒的人都會知道風土terroir一詞，意義包含著一地的地理地質，除了兼含日照、氣溫、風向和大氣濕度等大小氣候要素之外，也包含農耕習慣、葡萄選種和人文歷史等原因。初接觸這個概念的學酒人，可能會疑惑，為何歷史會是風土的一部份？

多作了解的話，漸漸就會發覺，至少在歐洲舊世界，歷史因由，確實會是一個酒區身份裡面暗藏著的一道痕跡。

而且，歷史和地理時常互為影響，知道一些規律，對了解一區之酒，會有一定幫助。

布爾岡所在地，是現稱布爾岡-佛朗什-孔泰Bourgogne-Franche-Comté的大區。在2016年法國政府將行政大區重新整合前，布爾岡Bourgogne自成大區，下分四省，其中三個約納Yonne、金丘Côte d’Or和桑恩與羅亞爾Saône et Loire都出產葡萄酒，即我們常說的布爾岡酒。

我們在今年一月十七日的文章「面朝南心向北的約納產區」看過約納省的酒區，因地理漕運和歷史原因，跟另外兩省的酒區少有溝通，在風味上迥然不同。

在行政大區整合前，佛朗什-孔泰Franche-Comté本身又是一個大區，同樣下分四省，該區最知名的酒區就是跟省名字相同的朱夏Jura。

作為酒區，朱夏跟布爾岡酒都博納Beaune的距離，比同屬布爾岡的約納省產區如夏布利Chablis和布爾岡奧舍丘Bourgogne Côtes d’Auxerre都要接近，就是稍為多於一小時的車程。朱夏酒區南北長約80公里，但東西窄小，有點似夜丘Côte de Nuits和博納丘Côte de Beaune。

位處布爾岡東面的朱夏省和其葡萄酒產區所處的緯度，大範圍跟布爾岡的博納丘和夏隆內丘Côte Chalonnaise子分區重疊，而且土壤都是布爾岡酒區常見的石灰土、黏土和泥灰土。

然而，歷史和人文因素之不同，讓同樣具有悠久歷史的朱夏酒，口感風味就大異於布爾岡酒了。

而這個風味差別，還得考慮到朱夏酒區一樣種植著莎當妮和黑皮諾兩隻於布爾岡常見的品種。當然，該區還有紅葡萄品種普薩Poulsard和特盧梭 Trousseau，以及該區最負盛名的白葡萄品種薩瓦蓉 Savagnin，但在歐洲酒區，過份強調葡萄品種，難免捉錯用神。

位於朱夏酒區的沙隆堡Château-Chalon，坐落在懸崖之上，是法國最美麗鄉村Les Plus Beaux Villages de France之一，亦是一個法定保護產區AOC，只容許以薩瓦蓉 Savagnin葡萄釀造黃酒vin jaune。

歐洲不少酒區都有著悠久的歷史，但看看酒區的界線，可以推斷，在中世紀的很長時間裡，鮮少日常往還，頂多是偶爾交集，這裡面，又有點歷史和社會因素。

就以布爾岡和朱夏這兩個鄰近酒區去看，在很長的歷史上，其實都是兩個個性獨特的文化。當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於公元814年去世前，本就想將帝國領地三分，留給三個兒子，但兩子早逝故又一統到路易手中，但當這位國君又乘鶴西去之後，他的三位兒子就協商將帝國一分為三。

長話短說，其中布爾岡和佛朗什-孔泰兩區，以桑恩河Saône為界，就歸入到兩個勢力之中，在那個時代，現今佛朗什-孔泰地區的鄰邦瑞士仍未成形。

十四世紀時的布爾岡伯爵領地Comté de Bourgogne和布爾岡公國Duché de Bourgogne版圖。

佛朗什-孔泰地區有點似瑞士，山多林密交通不便，在中世紀時看來不利生產，所以在接近千年的歷史中，它很少以主角的身份登上大舞台；它曾經以布爾岡伯爵領地Comté de Bourgogne的身份出現，有時歸入到布爾岡公國Duché de Bourgogne中由同一個國公Duc治理，有個時期又因其位處東面的特點，投入到奧地利帝國的版圖中，要知道，在封建社會中，領地是世襲的，通常是一地領主說了算。

布爾岡公國的經濟實力較強，社會發展較發達，很多時面對法國皇權都不賣賬，但大勢所趨，還是在15世紀末歸入法國版圖中，反而東西搖擺的佛朗什-孔泰，要遲了兩百年，在17世紀末才算入法國。

兩個相距不遠的酒區，在很多的時間上都是獨立發展的。一代一代人的傳承，就會構築起文化習俗，蘊釀出獨特的釀酒工藝；至於葡萄基因，就是同一品種，說不準也會獨立演變，形成不同的風味，更不要說是不同的品種了。因此，歷史之於風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現今的學術界有所謂跨學科研究的思潮，其實歷史和地理早就在一些學者眼中是一幅雙面繡。地理不止土壤地貎的研究，而是要深刻探討人類活動和空間的關係，而這種關係，又會以歷史記載下來，以地理的視角去看歷史，條理會更為清晰。

所以，說甚麼全球化，莎當妮和黑皮諾世界各地都有，葡萄酒口味漸趨一致，但布爾岡酒的風味是唯一的，正如朱夏酒的風味是唯一的一樣，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歷史和傳承。

朱夏酒區一樣種植著莎當妮和黑皮諾兩隻於布爾岡常見的品種，但試過的朋友都會認為是截然不同的風味。(Photo: Vinograf)

知道歷史，不是要生硬記著人物和時間，而是要從中找出它如何影響著我們的現在與未來，以及在一個時代裡，人類活動和空間的關係，包括一區之酒的風味。